鄉間無閒草,見青皆是藥
我從小在海滄天竺山下長大,抬頭望眼群山,皆是一片綠。那時候還不知這片綠色里,竟還隱藏著各種神奇的寶貝。那時候只知道,每次牽我家裡的老黃出去,綠草青青處,都是老黃的最愛。
印象裡,隔壁鄰居家有位年過七旬的阿婆,閑暇之餘,總見她流連山腳與田野間。路逢各種花草,看對眼的,她會輕輕摘下,放進背篓里。
別人家的房前屋後,大概會種一些果蔬,或是各種盆景。阿婆家的房前屋後,種滿了許多不知名的綠色花草。
第一次覺得這些花草的神奇,源自兒時的一次咳嗽,百日不愈。後來,阿婆給阿嬤幾株綠蔥,交代了幾句。後續幾日,我吃到了一種神奇的味道。綠蔥夾雜著雞蛋的芳香,甚至還有一股山茶籽的芬芳。她的咳嗽也神奇的日漸好轉。過了好多年,我才知道,那綠蔥,叫風蔥。
這應該是我記憶中,對本草最早的認識。
在海滄,許多村子都有保生大帝的民間信仰。我家的村子也不例外。每年正月初五 初六,是村裡廟會的日子,這一天,村民會把村廟裡的保生大帝,接回白礁慈濟祖宮娘家。這次回娘家,有個好聽的說法:進香。
保生大帝,在廈門又稱:大道公。大道公原名吳夲(音Tao),北宋名醫。相傳他生前採藥行醫,救人無數,還曾為宋仁宗母後治癒頑疾,被封為:御史太醫妙道真人。在兒時的記憶里,每次廟會進香到了慈濟祖宮,總會有許多村民在求大道公的藥簽。聽說十分靈驗。 後來,青礁慈濟宮旁,有了百草園。慈濟北宮,建了保生青草藥傳習中心。與許子賢的認識,就是從傳習中心開始的。
第一次見到許子賢,與傳統認知里的青草藥愛好者相去甚遠。許子賢今年33歲,三十而立,總覺太年輕。他自取名為「甘草」,希望自己對本草的愛,甘之如飴。後來,閒談接觸中,也發現了他與年齡不符的一面。
我注意到一個細節,每次在介紹各種青草藥時,許子賢總是親身蹲下,輕手撫摸綠葉,表情自信且掩飾不住激動地介紹,某一種草藥的功效,以及,草藥是從何處尋來。那種感覺,像是在介紹自己熟知的某位好友。
許子賢大學里,修的是新聞專業,如果職業生涯規劃順利,我們本該是同行。後來才得知,許子賢曾經多年受病痛困擾。通過西醫各種檢測手段未果后,絕望之餘,巧遇「廈門青草藥」傳承人黃鋤荒老人,借助本草的力量,黃鋤荒老人幫許子賢去除頑疾,許子賢也拜入其門下,潛心研讀中華本草。遺憾的是:2019年10月,黃老因病故去。慶幸的是:黃老的衣缽,如今有了傳承。
拍攝期間,同事曉慧恰逢感冒“失聲”。許子賢仔細詢問癥狀後,給了曉慧幾味草藥,煮水喝。 曉慧開玩笑說,這期節目,她要以身試藥。許子賢再三強調,這些都是民間常用的本草,可放心喝。後來,聽曉慧說話聲,從「蚊子嗡嗡」,變成字正腔圓。也不知,是否是本草的力量發揮了作用。
第一次跟著許子賢進山,看他一路遇見各種“老朋友”,認識“新朋友”。欣喜之情,溢於言表。我本好奇為何非要到這樣荒無人煙的原始森林,許子賢說,就像你要更好瞭解一位朋友,朋友的家鄉,是一個重要的資訊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,也長著一方本草。
不同的一個地域 ,它生長的一些草藥,植物是不一樣的。青草藥在學習的過程當中,我們要更多地走到大自然裡面,去觀察這些植物的習性,去感受它們的氣息,來親身的 來認知它 ,來採摘它 甚至品嘗它,知道它的五味:酸 苦 甘 辛 鹹,到底是什麼樣的味道,草藥它本身會有它的一個性格。 ”
沿途中,許子賢隨手就能指出,這款青草藥叫什麼名字,有何功效。不過,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:許子賢每次採摘,都恪守一份準則: “用的時候就採一些需要,那麼回頭這邊這個根,還會繼續長出小苗來,那麼它就可以不斷的這種繁衍生息,就不至於採的人太多,就滅絕掉了。所以我們採藥人,是有自己的一個規矩一個準則。 ”
許子賢時常念叨:傳承本草,需要從娃娃做起。於是,他時常出現在不同學校的興趣課堂間。帶著孩子們,到野外,去認識不同的本草。拉近本草與孩子們之間距離的同時,也在孩子們心中,種下了一顆顆本草的種子。
房前屋后,牆頭青草,可保家庭平安。這是許多廈門人一代又一代傳下來的傳統。許子賢說:“中醫 中藥 青草藥 ,它是非常溫暖的,非常有溫度的,它就跟我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。 ”這類尋常百姓家的本草,大多生命力頑強。只要有陽光和雨露,就能自由生長。若得主人稍加照顧,更是鬱鬱蔥蔥。
2015年10月5日,中國女藥學家屠呦呦,因研究發現抗瘧葯 青蒿素,成為首位獲得諾貝爾科學類獎項的中國女科學家。而據屠呦呦1981年發表的一篇論文顯示:當年做抗瘧疾藥物試驗時,所用的青蒿,就產自福建廈門。
記錄之下,我覺得,“甘草”許子賢的本草傳習之路,也是對中華傳統文化的繼承與發揚。希望他的這條路能夠越走越好;我也期待有更多的少年可以親自然、識本草,在其中理解千百年來,老祖宗對自然的敬畏,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道理。